作 者 ： 劉啟瑞 翻 譯 ： 鄺振
父 親 是 7 月
18 號 主 日 去 教 會 的 路 上 生 病 入 院 的 ， 他 被 推 進 重 症 監 護 室 還 不 到 兩 分 鐘 ， 醫 生 就 下 了 病 危 通 知 。 那 幾 天 裡 ， 醫 生 只 有 一 句 話 ： “ 情 況 很 不 好 ， 你 們 要 做 好 心 理 準 備 。 ” 在 病 危 通 知 單 上 簽 字 時 ， 我 安 慰 母 親 ： “ 沒 事 的 ， 醫 生 只 是 提 醒 我 們 最 糟 的 情 況 ， 會 沒 事 的 。 ” 在 我 看 來 ， 醫 生 的 話 再 嚴 重 也 不 過 是 人 的 話 ， 我 信 靠 的 可 是 神 ， 是 會 行 神 跡 救 我 父 親 的 神 ， 醫 生 怎 麼 可 能 懂 呢 。
但 直 到 牧 師 和 師 母 來 醫 院 看 望 父 親 時 ， 問 我 們 ： “ 怎 麼 樣 ？ 這 幾 天 禱 告 心 裡 平 安 嗎 ？ ” 我 才 意 識 到 ， 這 只 不 過 是 自 己 一 情 願 的 想 法 。 “ 如 果 父 親 不 醒 ， 我 就 不 信 了 ， ” 我 回 答 牧 師 。 那 一 刻 ， 眼 淚 毫 無 徵 兆 地 落 下 ， 我 第 一 次 為 可 能 存 在 的 另 外 一 種 答 案 而 恐 懼 。
實 際 上 ， 是 我 一 直 在 威 脅 神 ， 而 且 理 直 氣 壯 。 不 是 又 真 又 活 的 嗎 ？ 你 不 是 可 以 讓 瞎 子 看 見 、 瘸 子 走 路 嗎 ？ 你 不 是 能 讓 死 人 復 活 嗎 ? 更 何 況 父 親 還 沒 有 死 。 只 要 你 肯 ， 父 親 就 一 定 會 醒 來 。 所 以 如 果 父 親 醒 不 來 ， 我 就 不 信 你 了 。 約 拿 說 ： “ 我 因 這 棵 蓖 麻 發 怒 以 至 於 死 ， 都 合 乎 理 。 ” 我 和 約 拿 同 樣 歇 斯 底 里 — — 我 因 父 親 生 病 發 怒 以 至 於 死 ， 都 合 乎 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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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啟瑞和父母 |
父 親 入 院 後 ， 我 才 第 一 次 意 識 到 ， 原 來 我 是 那 麼 愛 我 的 父 親 ， 我 不 再 以 他 為 恥 ， 不 再 因 有 他 這 樣 的 父 親 而 敏 感 自 卑 。 這 個 突 然 的 醒 悟 ， 讓 我 對 神 充 滿 了 憤 怒 。 神 怎 麼 可 以 這 樣 ？ 神 怎 麼 能 利 用 我 的 父 親 ， 用 二 十 五 年 給 我 一 個 為 世 人 所 不 齒 的 家 庭 ， 再 用 他 的 離 世 來 醫 治 我 ？ 憤 怒 和 恐 懼 ， 讓 我 選 擇 逃 避 ， 不 斷 告 訴 自 己 ， 這 不 過 是 一 場 夢 ， 父 親 總 有 一 天 會 醒 過 來 的 … …
20 號 下 午 去 醫 院 探 望 父 親 ， 給 牧 師 和 師 母 發 短 信 ， 告 知 父 親 依 然 重 度 昏 迷 。 牧 師 回 復 我 ： “ 主 必 有 奇 妙 的 作 為 ， 或 在 你 身 上 ， 或 在 你 父 親 身 上 ， 因 他 的 愛 勝 過 你 的 愛 。 ” 那 一 刻 ， 我 的 眼 睛 死 死 盯 在 “ 在 你 父 親 身 上 ” 這 幾 個 字 上 ， 覺 得 力 量 又 回 來 了 ， 心 裡 認 為 神 跡 一 定 會 發 生 。
那 天 晚 上 ， 在 離 開 醫 院 的 路 上 ， 丈 夫 的 手 機 突 然 響 了 ， 他 看 了 一 眼 後 轉 頭 看 我 ： “ 醫 院 打 來 的 。 ” 我 頓 時 覺 得 全 身 的 血 液 都 凝 固 了 。 “ 有 沒 有 好 轉 ？ ” 丈 夫 對 著 手 機 問 ， 我 奪 過 電 話 ， 那 頭 說 ： “ 沒 有 。 前 三 天 他 胃 裡 都 往 外 排 東 西 ， 無 法 進 食 ， 現 在 不 排 了 ， 可 以 給 他 用 胃 管 滴 流 質 … … ” 我 覺 得 神 跡 要 發 生 了 ， 衝 回 家 熬 了 米 湯 ， 又 拎 了 牛 奶 直 奔 醫 院 。 到 了 病 房 ， 醫 生 見 到 我 就 說 ： “ 給 你 們 打 完 電 話 ， 不 久 他 的 胃 又 開 始 排 ， 現 在 不 能 喂 了 。 ” 神 啊 ， 你 是 在 耍 我 嗎 ？ 我 很 憤 怒 ， 但 更 多 的 是 恐 懼 。
父 親 病 重 的 幾 天 裡 ， 我 的 腦 子 一 片 混 亂 。 禱 告 、 恐 懼 、 回 憶 、 自 責 ， 剩 下 的 就 是 一 片 空 白 。 回 想 父 親 一 生 的 經 歷 。 他 很 苦 ， 受 過 太 多 人 的 傷 害 ： 父 母 的 、 兄 弟 的 、 朋 友 的 、 還 有 我 這 個 女 兒 的 。 父 親 在 家 中 排 行 老 大 ， 是 個 顧 念 兄 弟 侄 子 ， 照 顧 朋 友 的 人 , 但 他 卻 不 懂 得 如 何 愛 母 親 和 我 ， 因 為 他 的 父 母 既 不 相 愛 ， 也 不 愛 他 。 二 十 幾 年 了 ， 我 們 一 家 三 口 ， 三 個 人 ， 三 個 地 方 ， 才 剛 團 聚 僅 僅 三 個 月 ， 神 就 要 他 離 開 。 我 真 的 想 不 通 。 “ 神 就 是 見 不 得 我 們 家 好 ！ ” 對 著 主 裡 的 姊 妹 ， 我 發 洩 心 中 對 神 的 憤 怒 。
到 了 第 四 天 ， 醫 生 通 知 我 們 ： “ 三 天 了 ， 你 們 做 個 決 定 吧 。 你 父 親 已 經 沒 有 意 識 和 呼 吸 了 … … ” 要 下 決 定 的 那 一 刻 ， 我 全 身 發 軟 ， 簽 字 的 手 仿 佛 是 劊 子 手 。 他 可 是 我 至 親 的 人 啊 ， 我 甚 至 有 種 想 要 比 父 親 先 死 的 感 覺 。
然 而 ， 神 卻 是 那 麼 憐 憫 我 的 軟 弱 。 那 天 早 上 ， 父 親 血 壓 驟 降 至 60 多 , 還 不 到 我 們 與 醫 生 約 定 的 9 點 。 神 沒 有 讓 我 做 那 個 為 難 的 決 定 。
回 想 與 父 親 相 處 的 最 後 這 三 個 月 ， 我 心 中 不 再 責 怪 神 ， 我 知 道 這 是 祂 的 恩 典 ， 讓 我 們 在 父 親 離 世 之 前 得 享 最 後 的 天 倫 之 樂 。 二 十 五 年 的 疏 遠 與 隔 閡 還 是 讓 我 們 沒 法 像 別 的 家 庭 那 樣 親 密 、 無 話 不 談 ， 但 我 們 比 過 去 任 何 時 候 都 要 親 近 、 快 樂 。 第 一 次 操 練 擁 抱 父 母 ， 對 他 們 說 “ 我 愛 你 ” ， 第 一 次 父 母 一 同 去 我 和 丈 夫 婚 後 的 新 家 ， 第 一 次 一 起 去 超 市 買 魚 ， 第 一 次 讓 父 親 請 吃 飯 … … 雖 然 這 些 第 一 次 ， 也 是 最 後 一 次 ， 但 如 果 不 是 天 父 的 慈 愛 和 恩 典 ， 我 又 如 何 能 在 地 上 的 父 親 離 開 之 前 ， 留 下 一 生 中 關 於 父 親 最 美 好 的 回 憶 呢 。
如 牧 師 所 說 ： “ 主 的 愛 勝 過 我 的 愛 。 ” 祂 的 道 路 高 過 我 們 的 道 路 ， 祂 的 意 念 非 同 我 們 的 意 念 。 從 開 始 到 現 在 ， 以 及 未 知 的 將 來 ， 我 會 一 直 從 這 句 話 裡 得 安 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