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果與橄欖樹：一個故事

原文：楊光

「你是一個美帝特務！既然還相信洋鬼子的上帝！」村子裡滿臉麻痕的長舌婦在她耳邊喊道，而她卻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其他來湊熱鬧的村民們的譏笑唾罵聲也在村子裡的打谷場上越吵越大。她熱淚盈眶，卻狠狠地咬著嘴唇，把頭低著，等著這些來「批鬥」她的人「鬥」累了。她在腦海中開始唱她最喜歡的歌，試著將他們氣憤的聲音蓋住：「雖然無花果樹不——」突然，濕漉漉的一團東西掉在她的脖子上，有人向她吐了唾沫。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她知道不能現在擦掉，這會使他們繼續向她吐唾沫。

夜深了，批鬥會終於結束了，她和另外三個一起被批鬥的人才能回家。借著月光，在小路上慢慢地往家走，她在遠處可以看到與五個孩子們一起住的小房屋。她用左手摸了摸右手掌，原來握著粉筆教著她熱愛的學生們的手卻長滿了繭子，因為她現在不得不獨自一人耕種一小塊地，為養活孩子們而終日辛勞。她的生活艱難無比：新政府將她丈夫送進了勞改農場，自己也失去了教師工作，帶著五個孩子被送回丈夫老家的村子自食其力。

這還不算什麼。當他們發現她是基督徒時，就逼她晚上「出席」批鬥會，還作假控告她、辱罵她、向她身上、臉上吐唾沫。如果不是她相信一位愛她和她的家人的神，自殺可能是一個很誘人的選擇。

她悄悄地開了門，不想將三個正在睡覺的小孩子的吵醒，她的大兒子和大女兒在臨近的鎮子裡上學，平時就住在學校宿舍裡，週末才回家。作為教師的她知道受教育是孩子們有一天能逃脫貧困狀況的唯一渠道，所以無論自己怎樣辛苦都不肯叫他們停學回家幫她做農活。

「媽媽回來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從炕床上傳過來。

「你怎麼還沒睡呢？」媽媽驚訝地問道。

「我們在等你啊!」另外一個女孩說道。

「也在為你禱告啊！」第三個聲音說道，這次是個男孩子，不想被姐姐們遺忘。

她朝黑暗中微笑了一下，朝炕的方向走去，三個孩子們坐在炕上摟在一起。她坐在炕沿上，她長開手臂，讓孩子們緊靠著她，將他們抱住。

「媽媽沒事兒，謝謝你們的禱告，我的好孩子們。」

「媽媽，你猜我今天在路上找到了什麼？一整個土豆！」其中的一個女孩兒說道，興奮地想將消息說出來。

「太好了，孩子，我明天就拿它給我們做湯喝。」

「媽媽」，小兒子說道。

「什麼事兒啊，孩子？」

「你可以給我們唱那首歌嗎？」

「當然了。」

雖然無花果樹不發旺、
葡萄樹不結果、
橄欖樹也不效力、
田地不出糧食、
圈中絕了羊、
棚內也沒有牛．
然而我要因耶和華歡欣、
因救我的 神喜樂。

聽到床角傳來的深呼吸聲，她知道三個孩子們都睡著了。

作者備註：這首歌來自聖經裡的哈巴谷書三章十七至十八節，這位女人就是李惠音，我的奶奶。在某次批鬥會後心藏病發作，歸主懷中。我爸爸是她最小的兒子，奶奶去世時他才十三歲。那個「土豆故事」是爸爸最愛講的故事，而他至今還最愛吃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