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y 9, 2011

終於回家了

袁幼軒 | 中譯:楊光

“在這裡簽名,為下日期”,警衛告訴我,指著在我面前的兩行空格。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期待已久的一天已經到來。雖然我還沒被正式釋放,但今天我將被轉移到芝加哥的一所重返社會訓練所。這次我的父母要來接我去那間訓練所,但在此之前我們會先回家一趟。我已經好久都沒回過家了,而更久之前我已經沒有把這個家當自己的家了。

我將筆按到紙上,然後停在第一條線上:姓名。除了對家人以外,我一直只是“Chris”。但是,我出生的名字是Christopher—“高舉基督”。

我正站在新生活開端,也許是時候取個新的名字了,實際上,也許是時候重新取回我的舊名字了。我在監獄裡的時間基本上完成了。那天晚上,我將會處在一個新的地方,前往自由的中途之家。我馬上要在虛線上簽名了—Christopher,聽起來不是很自然。Christopher,每次聽到這個名字,我總感的有些奇怪。也許那個感覺是個提醒:我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人,我不再是Chris,我將會成為Christopher—“高舉基督”。

我把裝著個人物品的帆布包扔進白色麵包車裡,然後坐在後面,坐在駕駛座上的警衛轉過身來問,“準備好了嗎?好吧,我們走。”

麵包車發著穩定的隆隆聲,我們出發了。我們路過小教堂、一棟鋼鐵結構的建築,那是人們來探監的地方、一個“不准進入”的牌子、最高保安措施監獄、獄警的住所,終於到了警衛的門樓。我能看到我父母的本田停在大門旁邊,爸爸和媽媽站在那裡等著我。我微笑一下,這就是,就是結束我的監獄生涯,並開始一個全新生活的時刻。

當麵包車發抖地停了下來,我跳出來,走到我的父母跟前。他們流著淚,歡笑地擁抱了我。母親把我裹在一件外套裡,蓋住監獄發的卡其布襯衫。她這樣做,讓我想起了聖經裡浪子的父親,他跑上去迎接從遠處而歸的兒子:“快!把最好的長袍給他穿上。”我把大衣在身邊拉緊,感謝這它代表的溫暖和關愛。

當我們驅車在州際公路上往家走,伊利諾州廣闊的玉米田在我兩旁退去。我一直都把伊利諾州的大空間當成理所當然,但現在能通過透明的玻璃,而不是透過鐵欄杆或鐵網,這風景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美麗。

路上我們並沒有說太多的話。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段時間終於結束了,再也沒有手銬,再也沒有枷鎖、再也沒有警衛、再也不用站立點名。我盡情地享受著這個新開始的自由。

我對神,對我的父母有著簡直不能用語言來表達的感激,感謝神在我生命中的工作,感謝有太多理由放弃我却從來沒有離開過的父母。

我看著媽媽,靠在頭枕上,雙眼緊閉,滿意的笑容照亮了她的臉。他們為我做的一切突然擊中了我。他們一定早晚都在擔心,他們一定受到鄰舍傲慢的批評和論斷:“哦,是的,他們就是那兩個有兒子在監獄裡的。”

我的父母為我祈禱了無數個小時,我見過媽媽發黃生繭的膝蓋,因為她經常在禱告室裡不停地禱告,我也見爸爸用舊的聖經,因為他不停地翻閱上帝的承諾。他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我:他們八年前一邊大聲喊叫著說他真正的家人是他的同性戀朋友,一邊衝出家門的兒子。但事實證明我真正的家人就是我真正的家人。我將如何報答他們?

我伸手向前捏了一下我媽媽的肩膀上,她轉過身來笑了。

“謝謝你”,我邊說邊看著他們兩個人, “太謝謝你們了。”

我們花了將近六個小時才到達我們在芝加哥郊區的家。當我們緩緩駛過房子,我看著院子裡的一棵大松樹。有一個巨大的黃色絲帶綁在樹上。

“把一條黃絲帶綁在老橡樹上...”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那首老歌了,這首歌是一個偉大、感性的故事,關於一個回家的犯人。他曾問他的愛人,如果還愛他,就把絲帶綁在他們家院子裡的那棵樹上。如果樹上沒有絲帶,他就會告訴司機不要停,繼續行駛。走近他的街頭時,他害怕睜開眼睛。忽然,他聽到公交車裡的乘客在歡呼,因為橡樹上不只有一條絲帶,而是有一百條黃絲帶。

看著黃絲帶的兩頭在微風中飄起,我連想到我的生活是多麼像這首歌:“三年都過去了,你還要我嗎?”三年前,我在亞特蘭大的公寓被搜查,我被關進監獄。我愧對父母的愛,但他們還是要我,等了我這麼久。我熱淚盈眶,心裡終於理解了的他們給予我的恩典和寬恕。我緊握著媽媽的手。

走近前門,我聽到了微弱的歌聲。我看了看父母,感到有點困惑。他們只是笑了笑,眼睛閃爍著推開了門:前廊裡放著一個光碟播放機,“綁一條黃絲帶”那首歌正在反覆地唱,他們昨天早上去接我時就開始放這首歌,希望我一回家就能聽到。我走進家門,看了看前廊周圍,有一百多條的黃絲帶貼在墻壁上。我走近看到每一條都有簽名和鼓勵之詞。

“每條剪彩上的簽名是這些年來一直為你祈禱的人,” 媽媽解釋說。 “他們都想親自歡迎你回家。”

這幾乎使我再也忍不住了—那麼多愛,那麼大的毅力,那麼多的恩典,來自那麼多的人,好多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愛我不僅僅因為是我,他們愛我因為他們愛耶穌,而他們也像我父母一樣願意給我第二次機會。

我的母親擁抱我,眼睛閃閃發亮。“Christopher,歡迎回家。”

“Christopher,” 我說道,聲音哽咽,“高舉基督”,我低聲說道。

“是的,Christopher。”那一刻,我意識到她的經曆像我的一樣又漫長又痛苦。

“我回來了,媽媽,我回來了。”我知道我說的在各個方面都是真的。多年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丟失後,我終於回家了。

(摘自《出於遙遠的國度》袁幼軒和蔣朗今著,經 WaterBrook Press, a division of Random House, Inc. 許可刊登,版權所屬。任何部分未經出版商許可不得複製或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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